中國電影業近期的狀況將一個本來不成問題的問題推向了前臺:拍大片,還是拍小片?
著名導演陳可辛接受《21CBR》記者采訪時說,近幾年來,在中國拍電影,如果你籌拍一部億元以上的電影,融資的難度要遠低于籌拍一部兩三千萬的電影,原因是,電影投資者們似乎形成了一種“共識”:只有拍大片才有可能掙到大錢。
但這種共識正在被打破。與《泰囧》同一檔期的四五部大片的票房的總和,也比不上《泰囧》這部小片。近期熱映的《致青春》、《中國合伙人》雖然不及《泰囧》,但其票房也讓大片的投資者們羨慕生恨。“大”的價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質疑。
大片是電影在受到電視和家庭影院沖擊時自我進化的結果。電影激活、放大了場面和音效的力量,把觀眾從家庭重新拉回到影院。這再一次印證了麥克盧漢“媒介即訊息”的理論——載體的特性在相當程度上重塑了內容的特性。形式的品質在大片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調,而內容品質就有可能被悄然邊緣化、手段化,就像在古典歌劇里,故事成為音樂的工具和附庸。大片,越來越被演繹為建立在高成本基礎上的形式的盛宴,而作為電影內核的文學性被一再忽略的結果,讓一部部大明星加大制作的電影呈現出一種“精致的粗糙”。《英雄》、《十面埋伏》、《無極》,這些因形式的盛大而讓內容日益空洞的電影,早已把“大片病”展露無遺。但對“大”的集體迷信,把投資人、制片人、導演不斷裹挾,一部部盛大而精致的濫片魚貫而出,又悄無聲息。
電影,尤其是大片電影,的確是一種工業,但劇本的創作,卻是工業中的工業。貧弱的文學創作能力,幼稚、粗糙的歷史觀和哲學觀在劇本中暴露無遺,讓一部電影尚未開拍就已經一敗涂地。軟實力的缺失是任何華麗和昂貴的硬件都難以彌補的。大眾的確有娛樂至死的沖動和欲望,但過度低估大眾的智商和品位,會讓自己連迎合大眾的機會都沒有。大眾也許真的是淺薄的,但他們拒絕以淺薄的方式來迎合他們的淺薄。他們總是暗中希望流行文化以某種方式觸動內心始終存在的不那么淺薄的一角。再通俗的電影,如果要流行,一定要有意無意地觸及福克納(這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曾經也是好萊塢電影的編劇)所說的“古老的真理”。
一部得以流行的電影,可以看作是特定時期人們的共同情感的探測儀。陳可辛說,中國人在30多年的快速突進、一切向前看后,一種慢下來、向后看的欲望在悄悄滋長,懷舊——不同于戲說歷史和穿越到古代的情感,很可能成為一種大眾情感格調。《致青春》、《中國合伙人》受到大眾追捧,有點出乎意料,卻在情理之中。當大眾不再少不更事,不再完全被形式迷惑時,他們會厭倦大到沒心沒肺的那些大片。雖然這并不意味著他們突然“文藝”起來,只看小片,拒絕大片,因為“小”的實質,是對內容品質的顧及和在意。在沒有能力拍出《阿凡達》、《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這樣形式與內容相得益彰的大片的時候,忘掉大片,甚至忘掉大與小,拍一些實在的電影,不失為明智的選擇。